檀双菌子🍒

忙着好好生活和爱自己,有空的话也会回来

月亮渡河

上线了,我的眼泪不值钱


吴淮:

 李汶翰×胡春杨,1v1无差,勿上升



月亮好圆,却落魄的如同他用眼泪砸成的湖面。


 


 



李汶翰后来再也没去过廊坊。



无论是拍戏或者赶通告,即使是中转他也宁愿选择航线更绕远一点的其他机场。廊坊这个地方只有在不经意间的天气预报里才会出现一两次,今日有雨或是降温添衣。



偏偏他还是个不怎么爱看天气预报的人,每次手机上设的自动提醒都被一堆工作消息刷屏似的挤到最下面,他几乎从来没有耐心会看到这里。



他通告很多,近年来颇有如日中天的趋势。连关系亲近的人见到本人的次数恐怕还比不上商场外挂着偶尔能匆匆一瞥的巨幅海报,如果稍微偷个懒的话,一年里大概能休两三天的年假。



“今年华北这边好大的雪。”



凌晨三点的夜车开足了暖气,李汶翰坐在后排,一直以来因为工作而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在昏昏欲睡的氛围里放松下来。他在排得满满当当的通告表里吝啬地抽出一个零点搭乘航班,还讨价还价的向公司申请了专车来接。睡眠质量好的话,从机场到百子湾这段距离还能趁机睡个饱。



车往前开着,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聊天,每每都能挑准他差点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开启一个崭新的话题。他打着呵欠努力展现自己身为一个优秀艺人成熟的一面试图集中注意力,尽量专注有趣的接下对方的问题,然后有条不紊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家在杭州,冬天基本不怎么下雪的。”



“那正好,今年雪大,你现在往窗外瞧看见白茫茫那一片就是昨天刚下的雪。”司机半侧过脸兴致勃勃的示意他,为了表示礼貌,他顺着视线的落脚点向外放空。



李汶翰不是没见过雪,只是除了早些年的新奇以外,后来的奔波之中再也没什么兴致特意抽出空感受北方的天气。无论是气温还是气候,最终都会凝结为手机屏幕上的一个符号,再被他毫不留情的划过去。



车窗外果然入目一片银装素裹,平日里热络的街市此刻在路灯下显现出几分安谧。纵然是北京这样一个常年醒着的城市,也会在冬天难得的流露出一点温情来。



这点温情便让他不由自主地有些心驰神往。脱离了戴着大明星光环而不得不周旋的钢筋水泥丛林,这是最近好几年他第一次这样好好的看向窗外。



“真的挺好看的。”



比起荧幕上惯常保持的疏离得体,李汶翰私下的气质其实要更加平和些。他快三十岁了,和五年前相比,相貌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除了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压力身材较之前瘦了点,光阴对他尚且宽容。



他变得比之前笑容更满,会在聚光灯亮起的时候精准找到每一个镜头所在点,把脑袋里曾经填平千沟万壑的回忆赶出去,重新灌满偶像准则再武装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



仿佛,从来不是什么耽于过去的人。



司机打下方向盘,夜车在不停歇的行驶中拐了个弯,黑夜里倒退的景色愈发清晰,他的行程离目的地更近了。



这样的他离廊坊已经太远,起码隔了好几个冬天。


 


 



其实今年的年会他依然可以找各种理由推掉,毕竟只要把接下来的工作日程一条条念给经纪人,对方就会很自觉的替他安排好向公司告假这样的小事。对于他这种级别的明星而言,和身上繁累的行程相比,年会反而算是忙里偷闲。



但这次做回程决定之前,公司里的好友轮番电联对他精神攻击,打着兄弟情深的旗号“勒令”他早早买好机票。他只恍惚了一秒,这事就算板上钉钉的定了下来。



说犹豫,其实也藏了那么一点私心;但这些只有自己才能翻来覆去拿出来念想,有多少个夜晚用来假设一次和那个人的别后重逢。



乐华大楼里的装潢设计很有偶像派的时尚感,从一楼到顶楼,连电梯里偶尔都会贴自家艺人的海报。李汶翰一进门,抬头看过去的还是快十年前uniq拍的团体照,已经隐约透出泛黄的意思。



大概这些宣传照更新的时效性一般,下面的个人简介却还算条框清晰;他兴致缺缺的一张张看过去,有些眼熟的弟弟还能叫出名字来。谁的新专辑采取了当前最前卫的国际潮流元素,设计中充满男孩向男人转变的“敢”和“做”;谁刚首映的电影点映上就获得好评一片,影评家给予文艺批判风高度评价;谁又开了第n场个人演唱会,首唱新歌引发轩然大波......



看到后面,有一张应该很久没更换过了,照片上的小孩还是带着婴儿肥孩子气的脸,却故作老成地摆出一脸厌世的样子。


 


 



像是早有预感,李汶翰刻意挪开眼神跳过这张,动作颇为生硬。



他假装忽略这张公式照,迈开腿朝上楼的方向走去。刚好有一趟电梯完成了它装载的任务,呼呼啦啦从里面挤出一堆人来,一边聊着八卦一边往外走。无外乎是“公司派去参加今年选秀的人是谁谁谁”“有个前辈最近在和我们一起训练”之类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都是些在公司熬夜训练到凌晨的练习生,为了抓紧每一个潜在的出道机会争分夺秒泡在练习室。见到他站在门口准备搭电梯,一个个噤了声手忙脚乱的打着拘谨的招呼。



怪他耳朵太灵,从叽叽喳喳中敏锐捕捉到一个名字。



是谁先提起胡春杨来的,他以为自己睡眠不足而在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里产生幻听,明明已经避开的那张海报人像居然自己长了腿向他眼前跑来。他要拔腿而逃,让自己别在太过凌乱的情怀纠葛里狼狈不堪。



等李汶翰又晃了晃神,“胡春杨”这个名字开始避之不及的在他胸口跑马,原以为过期的记忆带着利息摊在他面前,把回忆扯开一道缝隙。



顾此失彼,捉襟见肘。



这让他挫败的、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胡春杨和那些过去,说好了要妥帖的收起来,却还会在不眠的夜里借来消愁。他近乡情怯,这情,或许只是兜兜转转里被他自作聪明地隐藏的很好;可是这乡,已成他乡好多年。


 


 



2019年年初的廊坊也下雪,但仅仅是沾衣未湿的程度,来不及堆积就悄无声息的与大地融为一体。



这对从小在浙江长大、后来走南闯北的李汶翰来说,这个温度显然还在可适应的范围之内。他总是不习惯拉上羽绒服拉链,喜欢敞着怀佯装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来。



但对于跟在他身后试图有样学样的胡春杨,他则是另一幅十分双标的模样:一边用大哥身份压制语重心长勒令他乖乖把自己裹成球,一边伸手帮他拉拉链,顺便把胡春杨的头发揉成一个很有后现代艺术风的鸟窝。



胡春杨在他臂弯里不知被戳中什么笑点,眯着眼睛笑出鹅叫。李汶翰假装抬头瞪他,他又换上一副十分乖巧的表情,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衣兜里掏出糖塞进李汶翰嘴里。



糖明明很甜,但李汶翰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憋着笑板起脸故意作出严肃的样子:怎么还偷偷吃糖,公演时候嗓子不要了?



胡春杨每次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缩在帽子下的小脸皱成一个小包子,细碎的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像小天使抖动的翅膀往人间下雪。



“对不起嘛。”他仰起脸,垂着眼尾对李汶翰投去一个无辜的不得了的眼神。



他这样纯洁无瑕、这样懵懵懂懂、又这样若即若离,柔软单纯的如同半空中坠落的塌陷星云,李汶翰只想长长而又慢慢的将这朵云揉在怀里,在原始本能的交接里完成神圣的颠倒,一点一点在胡春杨雪白的脖颈后嗫出一块红痕。



于是他这样做了,刚染成银色的发丝扫过胡春杨的脸颊,胡春杨笑着说痒,却依然乖乖地配合他的动作。李汶翰从背后搂着他,听着耳朵旁胡春杨小声地问:“哥今年能带我去杭州吗?”



好啊,他心猿意马地回答,辗转到胡春杨脸颊边留下一簇温热的气息。



糖太甜了。



胡春杨也太甜了,剥开小孩裹在身上用慢热内敛伪装的壳,干净的像糖果包装纸上走下来的一个梦。



“你干嘛呀?”他的声音软乎乎的,既不像是质问他突如其来的暧昧,听起来又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喜欢你啊。”


 


 



他们真正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鲜少能把握自由时间的团体出道艺人了。跳脱了无数个在各式各样航班上赶通告的日子,所有个人行程也只能戴着口罩坐在保姆车里,隔着茶色玻璃看向窗外。



胡春杨在车里从来都很安静,他总是乖乖地话不多,坐在后排靠着窗户心痒痒的往外看。李汶翰在旁边用手臂给他当安全带,时不时讲几句西湖上的传说调动气氛。



“哥我们快到雷峰塔了吗?”



“雷峰塔?雷峰塔有什么好看的啊,”李汶翰假装扮个鬼脸跟他讲笑话,“你想看白素贞啊?我不是说过我是文曲星吗,你看着哥还不够吗?”



胡春杨被他逗笑了,卫衣上的小狗图案随着笑声一抖一抖,李汶翰捉住他的手指握住,另一只手臂圈在他的腰上。狭小的空间里发酵着男人与男孩之间罕见而真挚的温存,再被无限放大为爱情。



被他紧紧握住的胡春杨用自己的力气回应似的也握紧了李汶翰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轻轻勾着他的掌心。表面上还演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指着窗外波光粼粼的西湖说,我好喜欢杭州啊,杭州真好看。



李汶翰存心逗他,搭在胡春杨腰上的手不老实地隔着衣服一下下撩拨,被他触动的小孩蝴蝶一样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却把身体向他靠得更近更贴。



“喜欢杭州的话那喜不喜欢我啊,嗯?喜不喜欢哥?”



胡春杨的小脑袋在他故意压低声音的逗弄中害羞的整个缩在他肩窝,李汶翰知道口罩下他一定会紧张的舔舔自己的小虎牙,假装鸵鸟来回避自己烧红的脸。李汶翰总笑他是个小孩子,所有关乎于喜欢的情感都只显露为内敛的欢乐,被动的接纳爱,但他自己又十分热烈的给予这种爱。



然后他察觉到握住自己的指尖加了几分向上攀援的力道,胡春杨从趴在他肩上的动作抬起头,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脖颈边。



“喜...喜欢。”



他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胡春杨往里面撒了把糖。化学作用引发味蕾反应继而诱导轩然大波,自己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在漩涡中央乱跳。



胡春杨几乎快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只找不到骨头的小动物。他们拥抱时最喜欢的姿势,总是一个人从背后结结实实的搂住另一个,那一点牛奶软糖的味道被彼此间的温度融化,胡春杨在他耳边又小声、坚定地说了一遍,我喜欢哥,哥永远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小兔子在他胸口蹦蹦跳跳,胡春杨在他脸颊旁似乎隔着口罩留下一个吻,然后他们又紧紧黏在一起,毫无顾忌而放肆的在隐匿中维持一种亲密关系。



那只兔子避无可避,李汶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还没数完廊坊的下雪天和杭州的桥,电梯就中途停在某个楼层发出“叮”的一声。所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李汶翰还没从回忆中胡春杨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里缓过神,外面的人低着头走进来,他条件反射的右眼皮狂跳。



是胡春杨啊。



——他从未想过和胡春杨的再次遇见会这样简陋唐突,在大楼的电梯内外,微微尴尬的气氛。



胡春杨好像又长高了点,可是脸上的婴儿肥却褪去了不少,眼睛里习惯带着的羞涩在这些他不知道的日子里沉淀为平静无波。不开口的时候,身上那种冷漠疏离的气质愈发锋利了。



“......杨杨?”



胡春杨看见李汶翰,表情好像也愣了一下,不过一秒的怔忡旋即转化为坦然,他走进电梯,落落大方的回了个招呼:“汶翰哥。”



他没有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大概目的地和李汶翰一样。这样近的距离让李汶翰终究忍不住打量胡春杨的表情,后者回应了一个从容的笑。



胡春杨像是刚离开练习室不久,鬓角边还有汗水的痕迹。他瘦了不少,露在T恤外的锁骨尖锐的突起,整个人像一枚流失水分的果核。



他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晚饭?没日没夜练习的时候,是不是又全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是再多的疑问也都只能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李汶翰几次忍不住看过去,胡春杨都是一幅淡淡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公司的前辈,充其量算好久不见的朋友,闹出天大的动静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让他恹恹地觉得挫败,甚至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恼怒:这还是胡春杨吗?还是曾经他拥有过的那个一靠近他就会害羞会撒娇的小孩吗?


 


 



电梯持续上升,红色数字几乎快要蹦到终点。密闭空间里气氛沉默的可怕,李汶翰看着眼前的胡春杨,心里想的却是好多年前的胡春杨。



他所熟悉的胡春杨,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小孩,会在高台耸矗的顶峰用不肯撒手的拥抱表达欣喜,会在人潮拥挤掌声雷动时抓紧他的手腕,会和别人骄傲的炫耀每一次两人之间独有的默契和喜好。



无论哪一种样子,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他心里没来由的焦躁,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



已经踏出电梯的胡春杨回过头看着他,李汶翰抬起头,目光相接。



“哥,还因为工作不注意身体吗?”



他忽然间鼻头酸涩,如同朋友之间再简单不过的问候都能轻易唤醒他藏了好多年的秘密,十九岁的胡春杨在他每一个细胞里流泪,拉扯着纤细而脆弱的灵魂。



李汶翰有慢性支气管炎,大概是做练习生时就落下的病根,一直拖拖拉拉到出道后还会因为天气或劳累过度时常复发。一咳起来惊天动地,从肺泡到躯干粘连着疼在一起。



偏偏他工作起来愿意跟自己较劲,每次都能被流感病毒精准击倒。胡春杨一听见他咳嗽比自己病了还心惊肉跳,攥着药片和温水堵在他面前小大人一样,说哥哥快吃药,我不要你生病。



他少有时间用来专门养病,吃药也一直马马虎虎,如果不是被胡春杨盯着恐怕小感冒都会拖沓很久。在大厂训练那段时间他比谁跑医院都跑得勤,回来还要安慰胡春杨,说哥没事,你看你担心什么?



胡春杨嘴一撇,小包子脸鼓起气来,神色里却认真的要命:不行,我得看着哥健健康康的好起来。



那时候他心里笑胡春杨傻,嘴上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动作依然很自然的伸手帮胡春杨戴好帽子,然后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偷偷牵一下他的手。



都是些从前再平淡不过的关怀,如今却恍如隔世。他有多憎恶过去,就有多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但凡是胡春杨,只要是胡春杨。



“你最近......”



李汶翰追出来,灯还亮着,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凌晨的走廊里一前一后响起。胡春杨在前面走得很慢,但李汶翰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这样的速度是为了欲盖弥彰的等他追上来。



“我很好啊,哥你也很好吧?”



酝酿了半天的问候像一拳打进棉花里,李汶翰借着灯光模糊不清的看胡春杨脸上的笑,一个褪去孩子气的笑容居然会让他胸口钝痛。他从来没想过要忘记胡春杨,每当月亮爬上来的时候他就自我催眠胡春杨还在他用甜蜜浇灌的梦里长大,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但话到嘴边他反而又不确定疑问该怎样表达,好与不好太泛泛,而再往前深入一步看看这些年胡春杨是否一个人、过得怎么样,他又不敢问了。



“挺好的,我很......”



可是胡春杨怎么这么平静啊?



所有思念已经在嘴边呼之欲出,这一刻李汶翰盯着胡春杨停下来后波澜不惊而又加了点认真的表情,最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哥还有事吗?”



他微微一顿,胡春杨却笑着看向他,恍惚间还是那个腼腆地喊着“哥哥”的小孩,天真无邪的弯着眼睛。



“没有的话早点回去吧,我不打扰你了。哥再见。”



胡春杨是学播音的,一句下定决心的道别说得字正腔圆,连带着他们这段关系的主导已经天翻地覆的调换过来,令他毫无反驳之力。



他的小孩从来不是绝情的人,却最会悬崖勒马。用轻描淡写的方式把自己从曾经的舒适圈最里层悄悄推开,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换回一个样子。



挺好的,李汶翰想,这样也挺好。


 


 



他以前总喜欢笑胡春杨小傻瓜,从镜头前欺负到镜头后,换了别的练习生想逗一逗胡春杨自己却一秒换上双标护崽的架势。



几个队友每每开起关于他们无伤大雅的玩笑,李汶翰都会一边和他们打嘴炮一边把胡春杨护在身边,胡春杨只需要负责缩在他后面摸着脑袋傻笑,再推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他总是这样认真的、自以为是的照顾着胡春杨,用自己全部羽翼围成雷雨下风和日丽的舒适圈,那时候他们天真的以为,能永远住在这里。



两个人刚私下确定关系那段日子,总是恨不得把时间进度条疯狂快进跳过紧张枯燥的赛程,逃离没完没了的练习室和大厂流浪一样自由恋爱。人前要佯装兄友弟恭,但甜蜜的小动作总是随着肢体接触蹦出一串心痒难耐来,把每一次避开摄像头的亲热当成中彩票后的狂欢,他们是世界上最普通而又最浪漫的小情侣。



李汶翰还记得,除夕那天晚上零点一过外面就开始放烟花,他在录播室拿着塑料片刀切插满了蜡烛以后软塌塌的蛋糕,听着耳边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对胡春杨说“生日快乐”。



本来困得直打呵欠的胡春杨被身边的人懵懵地推上前,小寿星一害羞就后知后觉往他哥身后躲。已经在后台偷偷给了个飞吻的李汶翰把他拽出来拉到桌子前,一脸郑重的说,杨杨二十岁了,许个愿吧。



胡春杨乖乖闭上眼睛,小猫一样嘀咕了几声,然后睁开眼又牢牢的抓紧李汶翰的袖子。李汶翰点了点他的鼻子,凑过去小声逗他:“许的愿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啊?”



没想到胡春杨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任他如何死缠烂打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坚决的要命:“说出来不灵了。”



平常奶乎乎的小孩铁了心撬不开嘴,李汶翰心下暗笑他一脸果决的样子傻的可爱。



“哥,我没有什么礼物吗?”



“礼物啊?”李汶翰心虚的摸摸后脑勺,在紧张赛制的压力下这个原本应该十分隆重的二十岁生日显得过于简陋,看着胡春杨眼里亮晶晶的期盼,他心里狠狠谴责了一番自己不称职的哥哥兼男朋友身份。



不过胡春杨接下来又问了一句,小小声地、在满天星河与万籁俱静里引起怦然心动:



“那哥哥要亲我吗?”



话音未落,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凑了过来,锅盖头厚刘海把眼睛里的慌张与羞怯挡的严严实实,一个吻却不偏不倚落在李汶翰的嘴角。



李汶翰没有躲开。在这个青涩的触碰里大厂无人的角落被当做空荡的荒原,他吻住的是荒原上的月亮,嘴唇上沾满又甜又凉的月光。



胡春杨有好多好多模样,有时候是咖啡杯里误打误撞倒进去的樱桃汽水,有时候是彩虹下柔软易碎的糖果气泡,遇见陌生人变成小刺猬,遇见爱情变成李汶翰身上的白茶香水。所有的样子最后化成一个幼小的星球在李汶翰手掌上坠落,叫他欢喜而又小心翼翼的塞进胸口。



几秒钟而已,回过神的胡春杨触电一般缩回去变成小鹌鹑,活脱脱还是个害羞的小孩子。



李汶翰捏了捏胡春杨的脸,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哥背你回去。”



这下小孩轻车熟路地跳上去,李汶翰借着自己曾经被胡春杨笑过的体型优势让他稳稳落在背上,“这次不笑我是猩猩了啊?”



“哥都瘦了好多了,”胡春杨趴在李汶翰肩膀上跟他咬耳朵,“以后我抢到肉都分给你吃。”



“就这么简单啊?你的愿望不会是以后想天天吃肉吧?”



“当然不是啊!”胡春杨一急,凑过去脸颊都快和李汶翰贴在一起,呼吸间气流热乎乎的全打在他脸上。“我要跟哥一起出道的!”



李汶翰一步一步往前走:“好啊,那我们一起出道。”



“哥以后没有女朋友和男朋友了,只有我。”   “对,只有你。”



“哥会永远陪着我吧?”  “肯定会啊。”



“我想努力长大帮你多分担一点,”胡春杨在李汶翰肩窝蹭了蹭,语气里自己都没察觉到带着多么孩子气的亲昵,“如果汶翰哥永远陪着我的愿望可以实现的话,那我就可以慢一点、然后好好长大了。”



“没问题,”李汶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长大的话也没关系,别永远十八岁了,就永远当我的小朋友吧。”


 


 



“喂,回神了。”



第n次被坐在旁边的人用手肘好心提醒,李汶翰才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到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串场下一个节目。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起来又滑稽又心酸,透着一股情场失意的颓废。



连之前最热闹的上台PK都显得乏味可陈,李汶翰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年会好不容易能把一年到头世界各地奔波的艺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嘈杂的声音把他这个自诩“三十而立”的人吵得头痛。余光习惯性瞥向角落,平常总是喜欢安静缩在人群后隐身的胡春杨刚好被cue上台表演。



被点名的胡春杨站起来时表情很自然,少年时脸上肉肉的稚气已经被岁月完全替代了,换上好整以暇的笑容。



“春杨准备表演什么节目啊,要不然给大家跳个舞吧?”



下面一群人马上开始起哄喊好,他接过话筒假装思考了两秒钟说,跳舞我跳的不太好,我唱几句周兴哲的歌吧。



还没等看热闹的人反驳嫌弃这首歌不够契合当下欢快的氛围,胡春杨就清了清嗓子,自顾自的唱下去。



“你说蓝色是你最爱的颜色,你说如果没有爱那又如何,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认真唱歌的样子在李汶翰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原本一开始做练习生,胡春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朝着李汶翰的方向做vocal,可惜后来阴差阳错,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其他业务标准要求自己。



“比起rapper我还是更想当vocal啊。”



那时胡春杨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台上的导师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却想都不想就下意识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李汶翰学什么歌,他也在后面跟着哼唱,除了自己位置测评的选曲之外连李汶翰的那段歌词都学会了。李汶翰唱周兴哲的歌,他也唱周兴哲的歌,翻来覆去就几句歌词,还要摇头晃脑点评一番说听起来好酸。



“哪有这么酸的喜欢啊,喜欢明明是甜的。”



如今看来,明明是当时两情相悦的喜欢甜到了心里,才能让矫情都长出蜜糖味的星星,用情话把刀刃上的爱情伪装成云朵中柔软的飞行。



这一番惊世骇俗的甜,让他顾不得那些苦辣咸酸,一念就念了好多年。



“不行,怎么能唱这种苦情歌呢,今天这氛围起码得唱欢快点的吧?重来重来!”



刚唱完收尾的部分,一旁早就准备拆台的观众就冲台上喊,不行不行,重来一个。胡春杨被围在中间,虽然没有慌乱的表情,小小的一只却还是显出一点羊入虎口的可怜。



“不为难杨杨了吧。”



一直坐在下面的李汶翰还是没忍住,发出了替胡春杨解围的声音。这下矛头对准李汶翰,正愁找不到人整蛊的众人迅速开辟第二战场,连拖带拽让他上去一起受罚。


 


 



李汶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火上身”,等真正上了台才觉得大事不妙。周围虎视眈眈之下,主持人还十分“刻意”的强调了一句:“你们俩要一起接受惩罚吗?”



他借着缭乱的灯光认真地盯着胡春杨,挂上平静笑容的脸显得他好像好像当年的那个小孩子,穿着宽大到几乎能套下两个人的卫衣戴着金属框架眼镜,软软地喊他汶翰哥汶翰哥。



“那我就选春杨吧。”



游戏是一个抱着另一个做十个深蹲念电影台词,李汶翰张开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胡春杨站在原地没动,他才想起如今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适合这种亲密动作,几乎要尴尬地收回手。



可下一秒胡春杨就跳进了他的怀抱,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腾”地一下将他包裹住,曾经为失去而难受的每一刻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于是惩罚变成假借满足一己私欲的亲密接触,台词变成宣之于口的告白。李汶翰抱着胡春杨,好听的蜜嗓在耳边念着蛊惑的情话。



“那些消失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



他往下念,嘴里是《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在对张曼玉表白,眼睛却难以自拔地盯着胡春杨微红的耳尖。



“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跟我走吗?”



梁朝伟没追到张曼玉,他也放开了手。



惩罚结束,下面的人不明就里起哄喝彩,李汶翰把胡春杨放下来,他的小孩已经足够圆滑沉稳,沉稳到可以忽略通红的耳朵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主持人拉住他问惩罚感想,胡春杨张张嘴,露出一颗小虎牙:



“汶翰哥力气很大。”



他笑眯眯地,仿佛李汶翰还是那个充满他全世界里唯一的、最好的大哥:“汶翰哥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胡春杨也二十五岁了,早就不再是那个说着“不要被任何外界事物改变”的小朋友,荧幕内外的沉浮历练让他学会隐藏情绪、学会察言观色、学会知人识面,学着把曾经沉溺的宠爱丢到脑后。



就像现在,表面上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人际关系里;实际上要安抚好在心底舔舐伤口的小兽,免得它流下缅怀过去的热泪灼的自己痛不欲生。



眼前是三十岁的李汶翰了,那个总是把自己捧在手里、逗自己笑陪自己闹偶尔孩子气十足的大哥,虽然举止间已经温柔稳重,却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大哥。



“少喝酒。”



胡春杨转过去看他,李汶翰换了三个人的位置才换到他身旁。这是以前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就能表明的默契,以一个人为中点,另一个人就是卫星恒久周期旋转,离得再远也能最终贴近彼此。



李汶翰倒掉他杯子里的酒,换上橙汁。他垂下眼睛,说了声谢谢。



却没有逃开。



“累吗?”



他假装茫然,满眼无辜的看着李汶翰,对方伸出手好像是想揉揉他的头发,最后还是在灼灼的视线中悻悻然收了回去。



“累的话,其实不用勉强自己笑的。”



胡春杨摇摇头又点点头,指尖掐的微微泛白:“还好。”



像是在唾弃真正的自己。



他好恨啊,恨李汶翰总是一副拿捏妥当了如指掌的架势,除了躲不得藏不得令人咬牙切齿,就剩显得自己格外蠢钝。



比赛之前有段时间他们准备主题曲公演准备等级评定,胡春杨一开始跟不上进度,穿着换下来的D班训练服一个人悄悄躲在楼梯间掉眼泪。小孩把脑袋埋在膝盖上连松散的鞋带都来不及系,一边难过一边自责,眼睛红红的像只迷路的小奶猫。



李汶翰不知道怎么甩开跟拍摄像找到他的,他一看到胡春杨,就霸道的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全然不顾眼泪都擦在干净的卫衣上。



胡春杨一边打着泪嗝一边问,哥我是不是该长大了,我是不是很笨啊?



“哪里笨了,”他听见李汶翰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哥教你跳舞教你练习,你很好,不用急着长大。”


 


 



可他还是长大了,长大的同时不可避免带来离别。



在同一个舞台出道以后他们越来越忙,由于不同的发展风格和方向能腻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限定组合解散以后,他们重新回归公司,分别隶属不同组合各自活动。



从前未曾意识到的占有欲和矛盾同时爆发,他不再按李汶翰为他规划好最舒适最简单的路向前走,李汶翰也不可避免的要识交并照顾更多让他潜意识里危机四伏的新朋友,两个人的交际圈不重合范围越来越大,隔阂随着时间越刻越深。



他在经历成长中无法逃脱的情感青春期,打着自由的旗号一门心思往象牙塔外跑,却又别扭的用爱困住对方;一切的一切都在抵消彼此的热情,相爱也要争斗不休、头破血流。



最后一次争吵,他看见李汶翰眼里满是失望:“杨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春杨想反驳他明明是你变了,可是这种改变带来的不适应、不适应又带来毁灭性灾难——不合适,就不要耽搁彼此了。



分手突如其来,美其名曰“平静下来互相保留空间”,实际上双方各自默默后退无数步蜷缩回不能保持亲密的尴尬状态,胡春杨甚至没来得及问自己后不后悔。



但他却从未这样惦念着一个人,死掉的初恋在心脏找了一隅生根发芽,他在想他,一千一万的坏脾气都不抵回忆里一丁点的好,在李汶翰离开以后。


 


 



李汶翰,你后悔过吗?



散了年会以后一群旧时好友把李汶翰抓来小聚,觥筹交错间不知是谁先提起无疾而终的前任,在座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脸上纷纷露出无奈与看破红尘的沧桑。娱乐圈的感情不都是得过且过,分了,对两个人或许都是好事。



李汶翰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耳朵里听着一群人鬼哭狼嚎悼念错过的爱情,脑海中影影绰绰尽是胡春杨的样子。他忍不住也要问问自己,后悔过吗?



后悔啊,怎么不后悔。



在大厂的时候除了必要的比赛公演,平时也要录一堆杂七杂八的花絮。票选最想合作的训练生也要录,心目中的颜值担当也要录,选妹夫也要录。



无一例外,胡春杨通通把票投给李汶翰,想都不用想,还要在镜头前加上一个对姓名条深情款款的吻宣示主权。



摄像机后的一群选管被他笑的前仰后合,问他,这么喜欢你汶翰哥,那你了解他多少啊?



胡春杨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宝贝似的数:汶翰哥怕虫子,汶翰哥英雄联盟玩得很好,不喜欢吃番茄酱喜欢沙拉酱,私下里一点架子也没有疯起来就像个小孩......



“啊,还有最重要的,”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红着脸笑起来:“要是可以的话,我的第一顺位永远是汶翰哥。”



这个带着小狡黠和小认真的表情在脑海中清晰顽固,李汶翰微微阖眼,后知后觉的吐槽今天的酒辛辣上头,总让他想起胡春杨的样子。



他试着一点点的回忆胡春杨,从他的十九岁开始。



胡春杨喜欢蜡笔小新,他有时候会迷迷糊糊睡衣外面套着卫衣就起床练习,被发现了之后眯着眼睛说穿卡通睡衣是因为自己想成为蜡笔小新一样快乐的人;



胡春杨经常思维跳脱,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外的一切就都被时间静止,每当这时李汶翰就喜欢闯进他神游太空的脑洞里激发他情绪共鸣的点,再顺理成章的开始肢体接触;



胡春杨的情绪感知对他来说甚至不需要过度表露,只要游离在朋友圈外露出懵懵的小眼神和睡不醒的小表情,他们的心电感应就会立刻对接,然后依偎着取暖借以深入彼此的生命。



这些撒娇的爱笑的害羞的暴风成长的胡春杨,原来他还记得好清楚。



悔就悔在,这漫长岁月里只有他一人见过的千百种胡春杨的样子,他一个也没能留住。


 


 



“男人三十而立,还是得事业为重,其余的合适就行。”



酒过三巡,饭桌上胡天侃地,这话一出大家纷纷点头称是。身边早已转型幕后的老友颇有感触的咂咂嘴,感叹台前多少光鲜亮丽背后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汶翰没作声,他拿着手机心不在焉的划了半天,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合适的人——他三十岁了,喜欢不再重要,立业之后成家,似乎只要合适就好。



如果没遇见过胡春杨,他或许也能像其他人一样高调为人低调恋爱,稳扎稳打的完成人生轨迹,按部就班的归根于平淡。



可是任凭他千算万算,情场上还是出了纰漏;一只小羊误打误撞闯进他心里久未呵护的荒林,所有天真与爱都毫无保留的分给这里每一棵树的年轮。这只小羊问他,我们可以有永远吗?



后来繁盛重归荒芜,所有念念不忘的回忆里,胡春杨是特别的人,却没能成为那个对的人。


 


 



弯腰洗了把脸,凉气让李汶翰觉得今天醉意来势汹汹,好像被他压抑着的情感都借着酒劲消愁不成反倒呼之欲出,心里藏着的私欲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以前每逢他经历必要喝酒的场合,胡春杨都会帮他揉揉太阳穴缓解醉酒带来的头痛,然后轻轻地在他耳边抱怨:“喝了多少酒,你怎么又一身酒气呀。”



这时他什么也不用讲,只需顺理成章的握住胡春杨的手指再把他整个带进怀里,就又是一夜好梦。



在失去了这些关怀后这么多年里第一次,突如其来,好想打电话给他,就一秒钟,好想他。



像是被蛊惑一般,李汶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凭着记忆输入一串早已烂熟于心不需要备注的号码,删除,再输入。如此反复,终于鼓起勇气播出去。



线路接通前的彩铃音效隔着电路传进他的耳朵,like a monster,他听见自己在唱。



那边接的很慢,每捱过一秒对李汶翰来说都无异于翻来覆去的煎熬,明明已经三十的年纪,再次面对感情却平生出十八九岁草长莺飞里青涩的焦灼。



大概面对胡春杨,他是很认真的放不下。



“喂?”



他知道自己十分其实有八九分的清醒,可胡春杨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轻如鸿毛的一个语气词,所有喝过的酒都在血管里挣扎着沸腾起来。



不知是借酒壮胆,还是色令智昏,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低声剖白:“我想你,杨杨,我想你。”



管它醉话梦话,总算是说出口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用电话联系,总是一个微信一条消息即时生效,方便快捷,能简则简。



对胡春杨的第一印象就是在电话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接通以后怯怯地喊他“前辈”。



那已经是李汶翰在韩国封闭式训练的第七天,他在一个人的练习室埋头苦练,和郁结于心的烦闷、不得志的踌躇一起被困在八月的首尔。



公司忽然打电话过来,说等下有个练习生要交给他带。言下之意,这人和他回归参赛息息相关,惫懒不得。



他漫不经心的答应下来,转身就又投入到无穷无尽的练习里。等到好不容易停掉音乐准备休息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手机上赫然多出无数次未接来电和好友申请。



他自知理亏,正准备回电经纪人来个“先声夺人”,手机铃声就又响了起来。李汶翰一接通,对面先是沉默了两秒,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前辈好”。



李汶翰让他在原地等,自己换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想了想,还是在门口的自动贩售机投币买了罐橘子汽水。



“前辈。”



眼前的男孩梳着厚重蘑菇头戴着金属框架眼镜,有些紧张的抠着自己的背包带。他呆呆的看着向自己跑来的李汶翰,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鞠了个躬。



“叫哥就行,叫汶翰哥。”



他把橙子汽水贴在小孩因为长时间在阳光下等待有些晒红的脸上,冰凉的触觉:“等这么久,给你的。”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罐装饮料,花花绿绿的包装纸。胡春杨把它珍重的捧在手里,小声说,谢谢汶翰哥。


 


 



“汶翰哥?就很...蛮有耐心的。”



“杨杨就可爱啊,真实可爱。”



最开始把胡春杨总爱黏着自己潜移默化当成习惯的时候,李汶翰还能找借口把它归结为雏鸟效应作祟,发自肺腑的夸一句很可爱。



小孩初来乍到,韩国对他来说也算异国他乡;他基础很浅,练习时长少得可怜,公司偏偏为了参赛在他身上下了很大赌注,颇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胡春杨很听话,自然压力也很大;他有点内向,平常不爱多说话也不爱维系社交,训练之外的时间常常保持在思维脱线状态里。有时候和生人接触会害羞,但总是红着的脸会出卖他敏感善良的内心。



李汶翰忽然想,十九岁时的自己藏在人群的角落,是不是也像他一样用执拗的封闭拒绝长大?



他们平时上课不能排在一起,私下里李汶翰就总把他带在身边,从舞蹈声乐甚至到饮食起居,狮子座的掌控欲和巨蟹座的耐心在李汶翰身上同时展现的淋漓尽致,事无巨细、温柔躬亲。认生的胡春杨迅速和他熟稔起来,再毫无保留的依赖他。



那个蝉声聒噪汗流浃背的夏天,是他横冲直撞的占据了胡春杨的整个世界。



胡春杨在练习室加训,李汶翰就在旁边不时提提建议,诸如“这个地方抢拍了”“那个地方手臂再抬高点”。练到凌晨甩甩脖子上的汗珠切换下一首,正好是UNIQ的歌。



场面忽然有些尴尬,李汶翰看着呆头鹅一样愣愣看着他的胡春杨,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出去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抱了几瓶饮料,他自己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把其余的橘子汽水扔过去,还是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易拉罐上凝结着冰柜里的冷气。



胡春杨皱皱鼻子说了声谢谢,过了半天憋出一句让自己忍俊不禁的话:“哥我十九岁了,可以喝啤酒的。”



“十九岁?我以为你只有十五岁,还总觉得在带坏小傻瓜,”李汶翰用手敲了敲胡春杨的头,“蠢样儿,胡蠢样儿。”



冰凉的汽水从喉管一直落到胃里,二十四岁的李汶翰耳边听着自己二十岁时唱的歌,脸上难得出现混合着怀念的忧郁模样。胡春杨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伸出手轻轻拉一下他的衣袖。



他转过头去认真的看胡春杨的侧脸,在他身边的小孩会露出猫一样的乖巧温顺,收起爪子露出雪白的肚皮伸伸懒腰,恍惚间他竟以为这就是他的小猫。



“杨杨,我的舞台该重新开始了。”



李汶翰凑过去,他们的脸之间距离一下子贴得很近。胡春杨的脸很红,大概是训练后向上蒸腾的热量营造出的错觉让他瞪大眼睛,一张小脸皱成小包子。



李汶翰一笑,伸出手刮了下他的鼻尖。“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道?”



面对李汶翰,胡春杨好像很少会有拒绝。即使被幼稚的形容可爱,第一反应也不是辩驳,反而自然的接了下来“我是可爱担当”。



更何况是出道,从少年时代起就心心念念的诱惑,再加上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做筹码。



凌晨的首尔没有醒来,他们靠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想,只负责做梦。


 


 



要不是经纪人开车技术欠佳,这一脚急刹车恐怕不能将李汶翰从酒醉的酣梦里叫醒。他揉揉肩膀往车窗外看,明明是上午的北京,天色却阴沉着。



怎么又梦见胡春杨。他有些自暴自弃的回味,梦里的胡春杨还是软乎乎一小只爱黏在他身上,他好像还死缠烂打的追着人家说想他,是梦还是现实来着,他也记不清了。



经纪人开着车还要转过来恨铁不成钢的叮嘱,“晚上十点的航班,你回去早点准备。”



嘴上“嗯嗯”两声应付过去,心里却突发奇想准备查查今天的天气添件衣服。灰蒙蒙的窗外又昭示着一场雨雪,似乎要抱怨春天来的太晚。



手机上照例一堆积压的未读信息,他一条条划过去,却在点开天气预报前被刷到的消息摄取了全部注意力。胡春杨的微信头像闪烁了一下,随后被淹没在消息提醒里。



手机被他牢牢握住,像只烫手山芋顺着神经末梢带来阵阵刺痛。紧张与不真实的错觉轮流轰炸他的大脑皮层,近乡情怯是没错,他还是会被感性掌控的老样子。



强压下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神经痛,李汶翰点开微信,再点开已经因不再联络而空白多年的消息置顶。



是胡春杨早上发来的,很简单的几句。“哥有东西落在我这了,今天有空的话我送回去吧。”



几乎是动作快于思考让他在聊天记录里飞速发出“好”,然后开始回忆还有什么东西还能让对方主动提出还给自己。分手后不再联系的这些年里,他们断交的很干净,似乎没有什么还能借以维系的媒介。



胡春杨又发给他时间地点,还来得及。



他想到头痛,本来这条信息借口拙劣漏洞百出,可偏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所有想见胡春杨的心情都占了上风。是不是合适的人又能怎样,他到底是怀着重归于好的鬼胎。



和少年时一样面对真爱义无反顾的心蠢蠢欲动,除了自己所能给予的全部的爱,他并没有任何落在胡春杨那里的东西。



而这些,不管时隔多少年都不要奉还,也不必奉还。


 


 



回公司的路还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算得上宽裕,足够李汶翰沉下思绪在回忆里把胡春杨从头再爱一次。



现在的他商业价值炙手可热,人前处处风光得意,当年背水一战在比赛里咬着牙硬撑似乎过去太久了。不用再嘻嘻哈哈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为了一两个镜头争分夺秒练习。



可是在大厂比赛那样紧绷的状态下,他和胡春杨在一起的有些镜头能躲则躲,只为了隐藏世俗以外光速滋长的情愫。不由自主黏在对方身上的目光控制不了、磁铁一般吸引彼此的引力克服不了,眼神不再跟着镜头反而跟着对方,自然形成旁若无人的亲密结界。



喜欢比咳嗽还厉害,一碰就惊天动地,遇上就病入膏肓。



胡春杨以前有不吃晚饭的坏习惯,后来因为高强度练习一日三餐干脆全部紊乱。有次他连着翘了早午两顿,饿的眼冒金星还强撑着练舞。快八点多李汶翰黑着脸找到他,却口嫌体正直的拎着偷偷订好的炸鸡。



小孩子也不都是麻烦的生物,讨人喜欢就能百无禁忌。胡春杨在他心里的分量日积月累,连同千百个小习惯小心思一并入侵,他奉行不抵抗政策,乖乖投降。


 


 



承认自己喜欢上胡春杨之前有无数个掩耳盗铃的借口来麻痹自己,有时候仅仅缺少一个坦诚心动的契机。



初来乍到和周围人尚未打成一片,录节目时胡春杨总是喜欢单打独斗,要么自动和人群隔离要么坐到角落,还要很酷的和周围人说“没什么话可说”。一转身抓到李汶翰,却马上开启双标模式黏在一起。



胡春杨其实并不是自闭孤僻的性格,只是有时水瓶座的特立独行表现在人际交往上显得独来独往,充分发挥他的个性可爱后反而在练习生里人气高涨,称之无愧“大厂收哥机”;



说是小朋友,实际上自理能力也很强,圆满完成节目布置的任务不在话下。但如果李汶翰在他身边,撒娇求助就成为两人之间特有的默契,李汶翰偏偏又吃这一套。



对胡春杨明显区别于他人的特殊照顾,李汶翰满嘴跑火车的谎称“望子成龙”,全然不知自己的占有欲在每一个小动作里都已经快冲破镜头阻隔,喧嚣的很。



所有关于他们最难忘的限定岁月都被冠以光辉盛大的形容词,四月来临前的大厂每一个青春都热情洋溢的仿佛没有明天。汗水和泪水被岁月收集,他们统统称之为那是最好的时光。



真正量变到质变的转机要说到C位竞选。



胡春杨之前一直话不多很安静,这次哭将别人的刻板印象全部打破了。李汶翰在台上随着PD宣布当选为主题曲C位被A班选手高高抛起,他在人群的最后一排,情难自禁的流下眼泪,惹得周围人频频回头关注。



李汶翰从台上跑下来找到胡春杨的时候小孩眼睛还是红红的,抽抽搭搭的被他搂进怀里。



乖啊,他轻声安慰,哭什么?



胡春杨缩在他肩窝还带着鼻音:“汶翰哥蛮不容易的,哥就该是C位,我特别高兴。”



无数个在他乡互相取暖的日夜里,他们都是这样拥抱着扶持,李汶翰的小杨树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疯长,还没长成参天大树之前也要尽力伸出手臂和他共同感受人间的悲喜和风雨。



他的弟弟,从来也不是什么需要永远被宠在怀里的小男孩,也有足够的爱和宠溺用来双向给予,全都给他,只给他。他早就知道。


 


 



几乎是飞一样的速度往回赶,想见胡春杨的心情尤为迫切。李汶翰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毛躁的心境,七上八下,忐忑不宁。



胡春杨提早到了,打理整洁的样子和刚从宿醉中清醒的李汶翰形成鲜明对比,脸上依旧滴水不漏维持着平静,还是那个看不透内心的礼貌表情。



“汶翰哥,”他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原本以为你不会有空来了。”



“有空,有空。”对于胡春杨,当然值得随时随地有空。



已经准备好旧情重谈的李汶翰张张嘴,想着要怎样打动如今的胡春杨。单纯叙旧似乎太过乏味,煽情又稍觉刻意,单刀直入——他捉摸不透胡春杨怀着怎样的心情,只好按捺住自己一腔兵荒马乱,假装道歉。



“昨天的电话......”



“我知道昨天哥喝醉了,没关系。”



“那聊聊从前的事?”



“都过去了。”



“难道你没想过——”



但胡春杨不领他的情,李汶翰的话题都被轻描淡写拨过去,不得要领,切不进他弯弯绕绕的心思。



“我...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终于忍不住,他小心翼翼提醒,又要若无其事又要旁敲侧击,还兼顾着藏好自己的司马昭之心。不过胡春杨只是顿了几秒,伸手在衣兜里攥了半天,最后递过一听汽水。



他满腹狐疑的看着这瓶简陋的橘子汽水,普通铝皮罐装、超市货架上随手可得,扔进冰柜马上就会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间分解。



“这是什么?”李汶翰几乎要被他的莫名其妙气笑了。他打好的满腹草稿还憋在喉咙里,原本酝酿来煽情的语句被这罐奇怪的饮料堵的不上不下。“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他以前一直管着胡春杨少吃糖少喝碳酸饮料,可每次把啤酒换成汽水的是他,把膨化食品换成水果软糖的也是他,久而久之这成了胡春杨的习惯,也成了他的习惯。



习惯成自然,翻来覆去记起也就显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稳了稳神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怖,三分疑惑里带着七分认真,温柔耐心、循循善诱,一如当年胡春杨喊他大哥时说一不二的气势:“我今天来,难道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



胡春杨偏过头,一副打死也硬撑装作不懂的样子。



李汶翰把一切设想的很好,回公司、重逢、再见面,顺理成章到几乎就是为了曾经不甘愿的分手准备的一次挽回。可胡春杨全然不顺着他的心意,拉东扯西,驴唇不对马嘴。



“杨杨,杨杨。”



他放柔语气,到达临界值的崩溃在呼唤里软作一池春水。胡春杨低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一定还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就皱成小哭包的表情,他的心也软了。



“杨杨,我们和好吧?”



他像踩在独木桥上打水,撑着的所有进退维谷的强硬都是为了这一句“和好如初”造势,“我们和好吧,我带你回杭州,然后我们再去希腊,你不是一直想去希腊吗——”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用上所有能想到的承诺和能表露的情绪,变成风刀霜剑用以撕破胡春杨伪装着平静的面具,他想看看面具下的那个小朋友,什么时候才肯卸下防备跟他走。



“哥,我都长大了。”



但胡春杨只是慢慢、慢慢地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我长大了,知道什么合适与不合适,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年盛夏橘子味的回忆被打翻,劣质香精咕嘟咕嘟泛着酸涩,最终转化为一声冗长的叹息。


 


 



李汶翰愣住,电光火石间又回到多年以前的首尔、练习室、再到大厂,他们像穿梭时空的两个小人儿被银河系拆散,降落到两个毫不相干的星球。



“其实哥这次能来,我知道就肯定会忍不住提和好。你还记得橘子汽水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送我的,我已经找不到那个牌子了。”



胡春杨打开听装汽水,甜蜜素作用在舌尖却留下莫名的苦涩。



“我想了你这么多年,每一年临近年会我都猜你会不会回来看看,到时候我每天坐好多趟电梯一定有一趟可以遇见你吧。”



高中时他喜欢吃一种橡皮糖,酸酸甜甜的,包装纸上还印着当时很火的偶像男团,上面梳着金色刘海的小主唱腼腆的笑着,胡春杨还记得这个小主唱唱过monster,唱过EOEO。



他其实一直都有点固执,喜欢吃这个口味就可以很多年不变的只买这一种口味,喜欢一个人也可以从一而终。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单曲循环你的专辑,用别人的账号买你的周边、你的代言,每次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站在哥旁边的人是我的话就好了;后来又庆幸还好旁边的人不是我,这样你才能越来越好,我也不用克制在你身边想要望着你的冲动。”



后来那个小主唱从糖纸上走下来,笑眼弯弯的对他说杨杨我们一起出道吧,哥要重新开始。



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贪得无厌,用自己幼稚的爱妄想让李汶翰和他一起留在乌托邦里。



“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哥,根本没有宽容的舆论让我和你随心所欲的在一起。你还有好多电影和通告,还要珍惜那么多喜欢你的粉丝,还要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拼到今天的位置,喜欢我这么自私又残忍的事,我不要你来做。”



胡春杨站起来,朝李汶翰的方向走了两步。如果是从前,那一定是个索取拥抱的撒娇姿势,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短短距离,却隔了一整个苦心经营下惨淡收场的青春。



不该是这样,又本该就是这样。



“如果再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李汶翰盯着胡春杨苦笑,犹带要把他拆吃入腹的专注,“那天我对你的说的话不是玩笑,都是认真的。”



堵上所有勇气换两张船票,小船却在河中央触礁,他终究没克制住自己要把胡春杨搂进怀里。抱住了吧,那是他想要看着长大却中途离家出走的小朋友,唯一要被他宠着捧在手里的小朋友。



可他以后再也没有小朋友了。



“太迟了,”一滴眼泪悄悄掉进李汶翰的衣领里,胡春杨却好像依然笑着向他告别:“哥,长大真的一点也不好。”



“长大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空荡、迷茫、辗转颠沛,这个拥抱太沉重了,是得而复失的征兆。他们虚无缥缈的从星球上下坠,落地时迸溅出惊心动魄的红,还有一片一片藏不住的心碎。


 


 



八月的首尔,四月的廊坊,二月的北京,每一次周折都不是隆重的开场,而是盛大的告别。



胡春杨站在窗口往下看,来接李汶翰去机场的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在雪地上留下一段长长的车辙。



衣兜里那张薄薄的合同被他攥出了汗,褶皱间白纸黑字依稀可见他亲笔签下的姓名,横平竖直,纸上写的清楚,公司已经订好让他再次参加今年的选秀。在这种逃生节目中经历重重筛选改造从头开始,这是最后的机会回归舞台了。



高层管理递给他合同的时候,他斩钉截铁,乖乖签下大名买断未来的自由,一副铁了心破釜沉舟舞台再战的样子。



“考虑好了?”



胡春杨点点头,拿着这张纸走出公司大门。



他认认真真的回想李汶翰,他的大哥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是个特别有魅力的人,是个可靠同时也有孩子气的恋人。而组成这个个性丰富的李汶翰中最鲜明最深刻的,却是2018年夏天首尔的练习室笃定地对他说要重新开始的那个李汶翰。



他不是他最合适的人,所有不合适来自于社会舆论、来自于流言蜚语、来自于各方压力,无数次翻阅网上恶意言论攻击的时候,那些想要不管不顾为爱私奔的情绪都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



他的大哥走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只要和李汶翰站在一起,有无数次在镜头前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拥抱和接吻的冲动。所有肢体接触都是双标的表现,别扭的占有欲和不被拘束的自由灵魂与现实在打架,他根本藏不住自己轰轰烈烈的喜欢,捕风捉影的猜测在媒体眼中加上恶意被无限放大,织成铺天盖地侵蚀的网。



每一次吵架,胡春杨都会狠着心把李汶翰推得离自己更远一点。他怕爱得太满了,就舍不得走了。



“你们本来就不是对的关系。”



他比谁都懂,所以心甘情愿捱过没有通告、没有上视节目甚至没有曝光的日子,只为了在自己的消息逐渐被娱乐圈淡忘的时候帮助李汶翰的形象更上一层楼。如果有人要用放弃来成全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他。



“我不会让他受到影响的。”



他可以不顾一切,但他最怕李汶翰和他一起下坠。



哥你看,我有在很努力的长大,懂很多道理,成为可以支撑彼此的人。



二十岁的胡春杨和二十岁时的李汶翰一样,腼腆内向不爱说话,用敏感热切的内心憧憬未来,侥幸被人照顾得很好;二十五岁的胡春杨和二十五岁的李汶翰一样,跌跌撞撞单枪匹马重新出发,在生长痛里咬着牙站了起来。



越努力越优秀,他在努力的变优秀了,却被生活磨平一腔孤勇长成李汶翰曾经最不喜欢的样子。


 


 



橘子汽水没喝完,胡春杨却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夏天,在幼稚的仪式感里他们的故事首尾呼应,刚好是个不完美的圆。



很久以前,李汶翰曾经在采访里说过,因为杨杨是个害羞的小孩,所以希望他能外向一点、奔放一点,结交许多新朋友,勇敢地走出去。



胡春杨摸了摸脑袋,在一群人开玩笑“你大哥不要你了”的话语中很认真的说:“可是我能分清喜欢啊,就...喜欢的朋友可以有很多,下意识就能依赖的人只有汶翰哥。”



现在我长大了,不会只是单向的依赖你,哥,我也能保护你了。



雪越下越大,载着李汶翰的车已经远的看不清轮廓,连地上的车辙都被雪花覆盖,仿佛他从没回来过。



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的廊坊,廊坊也下雪了,被白雪压垮的是逃生赛中九十九个稚嫩的梦想;而如今月亮落在雪地上,映着他吹散在尘埃里不堪回首的青春。



月亮好圆,却落魄的如同他用眼泪砸成的湖面。



他用破碎的梦想和被磨平棱角的骨骼筑起的小船泅渡,怎么也到不了对岸。


 


 



走机场的时候来送机的粉丝很多,扛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追着李汶翰拍个不停,闪光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耀眼,自然而然形成隔离的人群焦点。



李汶翰一边往登机口走,一边挂着公式化的笑招招手。



从前有个小朋友好像很不习惯被闪光灯追着的感觉,茫茫人海里要在背后紧紧抱着他寻求安全感,手臂缠在一起形成亲密无间的防御姿态,对朝着他们投去的每一个目光回馈得意的笑容。



他叫他小尾巴,然后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黏糊糊的不放手,心满意足的听他嘴里奶声奶气喊着哥哥。



诶?后来的小朋友去哪里了?



他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也只有一下。


 


 



“看电影吗?”



飞机升入云层,李汶翰侧过头瞟了一眼经纪人在平板上放的电影,好几年以前的老片子了,可以当成怀旧经典消磨时间。



原来是《毒液》,曾经一度荣登他最爱影片榜首的位置,各个相关采访里被问到都要兴致勃勃的提起再炫耀一番,标准漫威粉丝的狂热劲儿。



情节已经在脑海里背的滚瓜烂熟,现在看来漫威电影的英雄主义令人心驰神往不是没有道理,起码主人公的超能力能在结尾前力挽狂澜,留下一个合家欢大结局。



埃迪和毒液已经联手打败暴乱,影片落下帷幕,最后的最后,在英雄式台词中他又想起胡春杨。



那时候他们还在大厂挥霍着被围困的限定青春,趁两次公演选歌练习的空隙把手机从选管那里要回来偷偷打游戏打到凌晨。胡春杨洗完澡在睡衣里缩成小小的一只,从寝室溜出来和李汶翰挤在一张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看电影。



胡春杨和他贴得那么近,他完全没办法聚精会神盯着电影,视线总是心猿意马的飘向胡春杨笑起来以后肉呼呼的小脸上皱起的猫纹。



尽管熄了灯,外面的雪地和月亮还是明晃晃的映在一起,李汶翰侧头看胡春杨,正好胡春杨也在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抬头看他,一双眼睛亮的发烫。



《毒液》是他熬夜抢到预售在影院已经看过的零点电影,胡春杨想看,他就陪他又看一遍。



想来也是他自己太蠢,对上这小孩闪着期待的眼睛就乖乖缴械投降,反正自始至终把偏心胡春杨一个人当成原则就好了。



毒液留在埃迪的身体里没走,胡春杨扯扯李汶翰的袖子想和他探讨剧情:“毒液怎么会留下来啊?”



满脑子绮思旖旎的李汶翰才回过神,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胡春杨,好乖一个小孩,翘起的呆毛和清亮的眼神忽然间让他整颗心柔软的不得了。



“因为,因为它有喜欢的人吧,所以才觉得留下来更好。”



愚拙而真挚,由不得半点不信。



“有喜欢的人就不走了,和我一样。”胡春杨一下子就笑了,他但凡笑起来总是很傻又很真诚的模样。“哥,那你要很珍惜我才行。”



他眼里的这条小河波光粼粼,李汶翰的心藏着数不清的爱意化作波涛起伏间窥见万物生长后就要栖息的月亮,偷偷掉了进去。


 


 



“为什么哥这么喜欢漫威电影啊?”



“因为漫威很酷啊,”对胡春杨突发奇想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汶翰其实没有头绪,他绞尽脑汁想着听起来还算理由充沛的屁话,“里面的主角都有超能力。”



胡春杨点点头,像是完全接受了这个答案。不过他好像被电影情节感染,好奇心爆棚穷追不舍:“那哥最想要什么超能力?”



这下李汶翰陷入沉思。定格时间好像听起来挺诱人的,就停留到现在,他既有梦想又有爱人,比赛中重振旗鼓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马蹄疾。



但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



他把胡春杨从卷成茧的被子里捞进怀中,冷不丁想起刚被他察觉小心思的胡春杨也是这样被他从背后牢牢抱在怀里,一着急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的,还嘴硬着说“我没大张旗鼓喜欢你,我...我是悄悄喜欢你的。”



他忽然福至心灵,那些静悄悄的喜欢帮他打通任督二脉,叫嚣着让他不要慢吞吞的等,要坦荡荡的爱。



“我吗,我最想穿梭时间。”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很容易到五十年后看一看,等他们老了不红了会不会已经找好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上安稳的日子,养一只小狗和几只猫,每天牵着手看日出和黄昏。



“我也想穿梭时间,如果像柯南那样永远长不大也挺好。”



“怎么,要一辈子当小朋友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胡春杨仰起脸,糯米团子没什么威慑力的假装瞪他,一本正经的接下去。“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好的,我可以很快长大,也可以不用长大。”



李汶翰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温柔的几乎令人目眩,像朵抓不住的云。



他很有把握胡春杨才不会猜到他最想穿越回2018年的夏天,一定要满打满算掐着节点回到刚遇见彼此的时候,大声告诉自己早一点、更早一点喜欢上胡春杨才行。



“哥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



爱情不能大声喧哗,怕被时间窃听。他不贪心,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以后和胡春杨永远在一起,拥有很好很长的未来。



“好好在一起,我们拉钩。”


 


 



很久很久以后,胡春杨在采访中也没能逃掉“最想要那种超能力”这个老套的问题。他歪着头努力思考,然后在灯光焦点和众目睽睽中很认真的说:“穿梭时间吧,我想穿越回出道以前,告诉自己要更努力一点,不要急着长大。”



脑海中的旷野随着周围人声变换飞速倒退,恍惚间他又看见李汶翰,踏过洪流激荡与雷声滚滚的荒原要伸手从虚无中将他抱紧,一声一声的喊他“杨杨”。



想了想,他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乖巧的露出一排小白牙: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希望我和我爱的人,都能各自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END


 


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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